小捕快爱上女飞贼

小捕快爱上女飞贼

作者:烈烈风中

 

 赫赫有名的飞贼“玉蜻蜓”落网了!

 

 真的是落网了!晓棠亲眼看见她像一支蝴蝶从高高的院墙上跃下来,落进了早已布置好的大网里,埋伏在两边的捕快们吆喝着拉紧了绳子,于是那个瘦小的身影就像落进了蜘蛛网的飞蛾,在挣扎中越缚越紧,再也逃脱不了了。

 

 飞贼原来这么不堪一“网”,看王捕快原先的阵势还以为这飞贼真的会什么神形百变、缩骨遁地呢,晓棠不仅有些意兴索然。

 

 捕快们一拥而上,对着网里的黑衣人一阵拳打脚踢,王捕头吆喝着叫大家停下手,让人用刀架住网中人的脖子,把黑衣人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晓棠忽然觉得很无聊,不过怀着一点好奇心他还是凑了过去。传说中玉蜻蜓是个女飞贼,她能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以偷取奇珍异宝为乐;谁不想见识一下这个玉蜻蜓的真面目呢!

 

 现在,神秘的玉蜻蜓的面纱就要被揭开了!十几双眼睛都紧紧盯在这张黑纱蒙面的脸上,火光映衬之下,玉蜻蜓作为一个女人的特征已无所遁形,晓棠的耳边传来一阵吞咽唾沫声。王捕头简直是容光焕发,他站在玉蜻蜓身前,摸摸下巴,搓搓手,在兄弟们的哄然声中,伸手便去拉玉蜻蜓蒙在脸上的黑布,她拼命扭动身子,然而黑布被毫不留情地扯了下来!

 

 周围的人一阵轰然,晓棠眼前却一阵发黑,这张清秀俏丽的脸庞,他曾经在哪里见过的!他马上认出了她,同时也明白了捕快们惊呼的原因,那不仅因为她的美丽,更因为她是刘御使的女儿!

 

 周围一片嘈杂,那美丽的眼睛充满了惊惧,原本娇好的面容因为恐惧而变形,像一团飘忽的迷影从眼前飘走了,捕快们呼啦啦从身边走过,留下晓棠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里,风呼啦啦的吹着他的衣衫,晓棠怎么了?

 

 刘御使就是刘御使,很大的官,大的晓棠不知道是多少品的官。不过当捕快们都在议论自己的亲戚是什么县令、御使的时候,晓棠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远房亲戚。他考秀才不中,家中父母急得愁云满脸,有一天便领着他上县城里去,到了一处很大的宅院,让他给一个样子很尊贵的人磕头,叫他御使老爷。那人很和善的叫他起来,问他一些问题,比如多大了,可曾上过私塾等等,他便一一诺诺作答。问完之后,父亲让他退下,他便百无聊赖的站在厅前,看着堂前一株开的怪好看的海棠花。

 

 忽然一阵香风袭来,夹杂着叮当的环佩声,中门处飘来一朵绯云,晓棠顿觉身边的海棠也黯然失色。香风逼近,他顿时呆了:只见一女子上身一件粉红夹袄,下着洒花湘裙,手里拎着一件包袱,星眸云鬓,笑靥如花,款款而来。那女子见他痴痴的站在哪里,见了她也不打招呼,便叱他:“喂,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呢?”晓棠吓了一大跳,顿时清醒过来,慌慌张张的说:“嗯,我是……啊”那女子却不待他回答,便咯咯一笑,闪进后堂去了。

 

 那天撞见的少女,晓棠后来知道那就是刘御使的女儿。拜见刘御使不久,晓棠便到县衙刑房里充了捕快;不过晓棠这种人似乎不适合作捕快的,他无法像其他捕快一样到什么张财主、刘举人家吃吃喝喝,也不会对那些纳不起粮的贫苦百姓横眉立目下重手,于是他也就在县衙里吃不开。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不过是凭着御使大人的一句话,有个吃粮的差使罢了。

 

 刘御使家的大小姐如何变成了女飞贼?前些日子传说刘御使被罢官贬往外地,刘家因此一蹶不振。不过晓棠并不知道这些,他眼下知道的是被抓的飞贼就是刘小姐,刘小姐就是女飞贼。晓棠开始静下心来,想这个问题——女飞贼,刘小姐和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何让自己心神不宁?

 

 第二天早上,晓棠起来,转过县衙后门,一直走到一座上面有一个大兽头的黑漆门前。他敲了敲门,狱卒郑同眼睛红红的从值班房里探出头来,见晓棠打了个招呼。晓棠进了值班房,还没等坐下来,郑同就问:“听说你昨晚跟他们一块去了?”晓棠点点头,郑同兴致勃勃的问,“哎,那个女贼很厉害吗?听说好几个人都制不住呢!”晓棠说:“你听他们扯淡!”

 

 郑同仍然絮絮叨叨问个不停,晓棠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几句,便问:“那个女贼押在这里了吗?”郑同说:“那当然了,后半夜王头送来的,现在还在班房捆着呢!”晓棠心跳的快了一些,说:“我去看一下,”郑同说:“头嘱咐了,不让任何人接近她。”晓棠说,那是说外人,难道还怕我么!郑同说,那是,在西边第一间,你自己去看吧,我还得值班呢!

 

 晓棠答应一声,朝签押房里边走去。推开西边一扇门,门里边是两排用木栅栏隔开的监房。隔着栅栏,晓棠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蜷缩在乱草间的背影,一身黑色紧身衣,五花大绑躺在地上,她双眼微闭,脸颊显得分外苍白。听到脚步声,刘玉婷身子动了一下,像是要睁开眼睛。晓棠急忙闪身退在门后边,听着栅栏里发出唏嗦的声音,他的心忽上忽下的翻了几个个儿。

 

 从牢里出来,晓棠在县衙后边的门洞里蹲了老半天,他神情恍惚,手心里全都是汗,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飞贼玉蜻蜓被擒在本县是件大事,县官老爷今天一定会升堂审案,身为御使女儿的刘小姐怎么会去做贼?晓棠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他知道的是,朝廷《贼盗律》规定:“诸窃盗不得财笞五十,一贯以下杖六十,十贯加一等,五十贯徒一年;十贯加一等,一百贯加役流,一百二十贯以上拟绞。”玉蜻蜓作案多次,已罪当处死了,何况她偷的哪一件东西价值不超过区区一百二十贯,这么算下来,她那里还有命在!就算玉蜻蜓罪不致死,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落到衙门这种地方,又怎能受得了那种折磨。晓棠好歹在衙门里混了几年了,衙门里怎么对囚犯他也略知一二。就像郑同这样平时绵善的人,收拾起犯人来也是眼都不眨一下的。

 

 知道今天要审玉蜻蜓,晓棠告了个假,他不忍去看,也无法想象刘玉婷怎样从一个尊贵的官宦小姐沦为一个被捕的女贼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审的样子。

 

 牢房里逐渐暗了下来,四周升起一股股刺骨的潮气。刘玉婷躺在角落里,黑洞洞的牢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镣铐的凉意与火辣辣的伤痛交织刺激着她的神经。这几天家里经历的事情让人窒息,父亲被贬迁,地位一落千丈,家产被查抄,一家人度日如年;自己本想铤而走险为父母分担一点忧愁,没想到竟然失手被擒,沦为囚犯,真是丢死人了。真是给家里添乱,父母亲要是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

 

 黑夜里忽然亮起了一点朦胧的灯火,那灯火摇摇晃晃地近了,两个人影随着灯火来到牢房的栅栏前面。刘玉婷抬起头来,惊叫了一声“刘叔”。

 

 晓棠打着灯笼站在后边,看着这个女子对着那个叫“刘叔”的中年人哭哭啼啼,那人送给他的十两银子还带着体温沉甸甸压在他的腰里。她,万人追捧的官宦小姐,大家闺秀,平常求一见而不可得,现在却蓬头垢面地关在又脏又臭的监牢里;而他,一个世人鄙视的小捕快,现在却站在栅栏外边,俨然操掌着她的生死荣辱,这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呀!

 

 刘玉婷哭泣了一阵,那人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转身对着晓棠说:这是你的一个远房哥哥,现在县衙里当捕快,你既落到了这个地步,就要好生听你这个哥哥的话,好少受些苦。家里会托人活动,早些让你出来的!

 

 刘玉婷一一含泪答应了。

 

 在经过一阵打点之后,晓棠终于能够在每天当差之后混到刘玉婷的牢房里来了。那些受他银子的衙役狱卒们都脸色怪怪的,带着一种你晓棠也会来这一手的表情看他。不过每当看到玉婷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会好一些。

 

 才隔了一天,玉婷的眼睛红红的,眼圈也发黑;也难怪,本来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怎么会习惯这种猪狗一般的地方,还要在这里睡的着。他冲口就是一句:“住不惯吧?”玉婷回了一句“不要紧。”这两句话说出来是那么生疏、拗口和不合时宜,两人隔着栅栏在那里,当即半晌无言。

 

 晓棠的脑袋一阵阵发蒙,他和县衙里的丫环可以滔滔不绝说上半晌,对县令夫人可以嗤之以鼻,可对这位槛栏内的女贼大小姐,他却是手足无措,好像身上生了虱子似的扭扭捏捏,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似的,烧灼得脸皮一阵阵发胀,也幸好这牢中黯淡无光,看不出来。

 

 玉婷跪坐在栅栏里,起先低眉垂目的,静听这位衙门当差的表哥示下。在她的印象中,这些衙役们都是些见官点头哈腰、见百姓如狼似虎的欺压良善之辈,只不过是应了银钱的面子才来照看自己,还不知如何居心叵测呢!没想到这位捕快哥哥扭捏的跟大姑娘似的,先是奇怪,后来见到他那副窘样,不禁把自己的处境忘却了,忍不住心中暗暗好笑。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有人在挠她的腋窝、呵她的脚心,天哪!……呆立着的晓棠忽然听到一阵吃吃的声音,起初是极轻微的,像细雨,越来越大,像老鼠在啃木头,晓棠想,牢房里有老鼠,玉婷不会害怕吧!然而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而声音也似乎就来自对面,像是少女发出的笑声。晓棠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玉婷的身子居然在抖动,她害怕了吗?还是因为牢房里冷而发抖?她的嘴角为什么翘的这么厉害,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呵,她居然在笑,她是在笑我!……“你为什么要笑我?

 

 你为什么要抱头逃跑?

 

 是我在问你!

 

 我也在问你啊!

 

 你先回答我!

 

 为什么你不先回答我?

 

 因为我是捕快,你是囚犯!

 

 呜呜,你欺负人!”

 

 晓棠的脸又红了。

 

 他简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是站在栅栏外的捕快,在这个娇小可怜的囚犯面前却始终抬不起头来,好像自己倒是被关在牢里的囚犯似的。他努力想横眉瞪眼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换来的却是刘大小姐的扑哧一笑,让他恼也恼不得,笑也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