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捕快爱上女飞贼(2)
有银子就是好办事。玉婷在那间黑牢里没呆几天,就被转到了一间又干净又亮敞的单人牢房里,不再是四面透风的木栅栏,还有简单的木床和桌椅,连刑具也不用戴了。虽然比不得牢外自由,却也比一般犯人强上许多。这些让玉婷又燃起了希望,她觉得家里还是有办法让她快点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出去的。
稀释了囚犯与狱卒的差别之后,玉婷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她天生嘴巴又快又甜,人又长得漂亮,很快就和掌管牢狱的狱卒们熟了。她天生聪明伶俐,很快就能适应自己扮演的角色;她出身名门的气质,让那些整天在市井中打滚的皂隶们耳目一新,还有她神秘的女贼生涯,处处散发出神秘诱人的气息——这朵黑狱里的幽兰!那些狱卒们也很乐意在敲打其他囚犯之余,从这个女孩那里享受一点人生的乐趣。晓棠反倒渐渐被排斥在边缘了。
当牢房里暗下来的时候,玉婷摆脱了一天的周旋,静静地躺在那张粗糙的木板床上,脸上有时会突然出现一个微微的笑靥。初入牢笼的惊惧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又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她深为自己的适应能力所骄傲了,从大家小姐到落难女囚,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囚犯?只不过是自己不得不扮演的一个角色,脱下这身囚服,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刘府大小姐。她深信这一切不过是生命长河中一个小小的漩涡,就像自己看的那些才子佳人、江湖野史之类的闲书一样,最后总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在她想这些的时候,她不知道在牢房外边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偷偷的看着她,看着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那是一双焦灼的、热切的目光。
晓棠有两天没去看玉婷了。玉婷身上那种对自身命运的自负刺激着他,那种对自己掩饰不住的满不在乎更是深深刺痛了他。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吗?晓棠在监狱里看多了这种命运的玩笑,昨日盛气凌人的富贵之家,一朝突陷囹圄,一落千丈的反差使许多人至死不能清醒。你以为这一点点苦难就是命运的全部,你以为这一点点小聪明就能逃脱命运的巨掌?
然而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刘家显然是在活动关系,因为玉婷已好久没被提审了。晓棠听师爷说:刘御使虽然被罢官,但是朝廷并没有深究;县太爷似乎也买刘家的面子,拟判玉婷以盗窃一百贯,流三千里,听说近日就要判了。
晓棠挎着腰刀站在门口,看着衙役们忙忙碌碌,县太爷要判好几个案子,玉蜻蜓一案也在其中。待决的囚犯们都站在角门附近,瑟瑟的等待着最后的命运。玉婷一身浅色衣裙,在人群中格外俏丽。昨晚狱卒们已经把判决结果偷偷告诉她了,所以她并不像其他囚犯那么惶惶不安,只是紧紧攥着手上的链子。
一个犯人被牵出去了,不多久从大堂上传来了绝望的嚎叫声。随后那人被拖到堂下,衙役们一拥而上,把他捆了起来。这一切对于初次见到这种场景的玉婷来说,实在是惊心动魄。那天晚上自己失手被擒的感觉从记忆里升起来,回到了身上。她的心跳的厉害,脸色也不禁变了,咬紧嘴唇,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不知什么时候,身前的犯人不见了,有人在拉她手上的链子——“该你了!”
晓棠看着玉婷被带了出去,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以后就不会见到那个穿着囚服、对他咯咯发笑的小姑娘了,她会被流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她还会记得自己这个小捕快吗?肯定不会的。
玉婷很快过完堂回来了。她还没从宣判时的那种威吓压抑中恢复过来,眼神像受了惊的小兔子般惊恐不定,看惯了这副表情的衙役们都漫不经心的忙碌着,晓棠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来,他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不要怕,很快就完了。”玉婷听到这句话,轻轻的长嘘了一口气。
这时衙役张三把半片木枷放在玉婷的脖子上,晓棠急忙闪在一旁,他知道要“封枷”了。本朝凡是当堂判决流放的囚犯,都要即刻戴上行枷,并贴上官封,直到到达流放地才能打开,即使女犯也不例外。看着衙役们围着玉婷上上下下忙活,晓棠忽然觉得:那鱼枷套在她的颈上,不仅没有消减她的半分美丽,反而映衬得她身姿婀娜,如弱柳扶风,更加令人爱怜了。
钉好枷的犯人有半日难得的自由时间,以处理家人送别,打点行李之类的杂事。院子里闹哄哄的,一同被流放的还有好几个犯人,玉婷的家人还没有来,她小心地捧着那面鱼枷,站在角门边张望着。坤枷虽然只有十斤,但头一次戴这玩意儿的玉婷还是很不习惯,不停地扭动着头颈。
……送别,嘱咐,哭泣,晓棠远远看着他们。玉婷的两眼红肿的像个水蜜桃,眼泪鼻涕把枷上的封条湿的一塌糊涂。除了这面枷不离身,一路上她不会受什么苦处的,解差已经打点好了,流放之地有人照应。他甚至羡慕起李二来了,摊上了这个好差使,押解一个戴枷的美人,一直陪伴她走上三千里,夕阳里,瘦弱的身姿,摇曳的鱼枷,飘摆的裙角……[转帖]小捕快爱上女飞贼(下)
漫长而麻木的日子又要开始了。晓棠揉揉眼睛,懒洋洋的套上衣服,跨上腰刀。那个叫玉婷的姑娘不过如滑过他这篇天空的一颗流星,短暂的闪亮之后,又恢复到了这闲时站堂,忙时跑腿,永没有出头的日子。
然而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传来:玉蜻蜓被从流放路上追回,直接关进了死囚牢!晓棠有些发蒙了,他偷偷去问师爷,师爷告诉他:按察使大人要重审玉蜻蜓一案!原来按察使大人有一位同僚,曾经被玉蜻蜓偷过一件名贵的玉器,按察使大人在阅看各地报上来的卷宗时,发现“玉蜻蜓”竟然只判了流刑,按察使大为震惊,便发回地方要求重审。
这回晓棠费尽周折,才进了死囚牢。这是整个县衙、也是这个世界的最低一层,雍容华贵的外壳在这炼狱里被彻底粉碎了,一切外界附着于肉体和灵魂上的保护层都被以最痛苦也最直接的方式剥离开来,一个人最柔弱、最本质的天性显露出来,是天使还是恶魔,都在这里得到最完美的诠释和升华。
这世界上有许多人从生到死都像茧蛹一样生活着,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褪去那层丑陋的外壳,破茧的过程是痛苦而危险的,然而没有这一番磨难,谁会知道那层茧蛹之下究竟是蝴蝶还是毛毛虫?
牢房里黑沉沉的,俏无声息。晓棠提着一只灯笼进来,把灯笼插在栅栏上边。朦胧的灯光照亮了玉婷偎依在乱草间的身影。她拖着枷锁艰难的抬了一下头,唤道:“晓棠哥哥!”晓棠说:“你不要动,腿上的伤好些了吗?”
玉婷说:“今天好些了,可被脚枷上的木头硌的厉害,你看是不是又溃烂了?被枷锁挡着,我看不见伤口。”
晓棠隔着栅栏伸进手去,在脚枷下面摸了摸玉婷的脚踝,说:“可不是么,比昨天还厉害了。我去给你寻些草药来敷上?”玉婷疼的一阵哆嗦,挪开腿脚恨声道:“罢了,反正早晚逃不脱一死,不如早些了断,也省得受这零碎折磨!”
晓棠急忙说:“你可别这么想,暂且忍耐些时日,你家人总会救你出去的。”
玉婷苦笑道:“你不必安慰我了。我又不是傻子,要不是家人疏通,前番便是十个玉婷也已经死了。他们如此加刑与我,还不为我是死罪之身……”
两人隔栏相对,半晌无语。
半晌,玉婷像是喃喃自语,说“也不知家里现在怎样了?为何这些天一直没来探望我?难道他们把我这个带罪的女儿忘记了么!”
晓棠安慰道:“也许府上另有要事,或许又是狱卒看守甚严不得见。”
玉婷仰首望着牢顶上那方黑黝黝的天窗,寻思道:“还有什么比自家女儿获罪入狱更要紧的事,难道家中又有了什么不测?”一念及此,转过头来对晓棠说:“晓棠哥哥,我求你一件事儿。你得闲时到我家去看看,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若父母问起我时,便说婷儿在狱中尚好,让二老不必挂念!你可答应?”晓棠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诺诺答应,心中却暗自叫苦。
原来,这些天他连日为玉婷打点狱中、打探消息,前日刘府给的银钱已所剩无几,又不见刘府中人前来探监,心中很焦急,前日便去了西街一趟。哪知刘府竟然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官封。晓棠寻一无人之处翻墙入内,只见院中一片狼藉,各处空空荡荡。他在街上一打听,才知刘御使被贬岭南,前日官府查封了刘府,举家南迁,刘府已是人去楼空了。听遣散的刘家仆说:“刘御使听了女儿的消息,悲愤之极,说家门不幸竟然出此孽种,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晓棠听了此言,如同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他没想到刘御使竟然不顾自己的亲身女儿,弃之而去。可怜刘玉婷还在为父母着想,她若得知这个消息,必定是痛不欲生,那岂不是断绝了她的生机!
晓棠左思右想,第二天便没去监牢看望玉婷。晚上躺在炕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将近五更天好不容易打了个盹,却见郑同走来说,“你倒睡的稳当,还不起来听差去!”
晓棠忙起来收拾停当,便和郑同一起出了衙门,在城中街上走,街上人山人海的。晓棠便问道:“郑三哥,为何今日街上这么多人,又不是赶集的日子?”郑同不答,只指了指前边。原来人们都簇拥着一辆囚车在走,车内赫然跪着一名红衣红裙的女子,反剪双臂,项插斩标。晓棠心中一动,隐隐觉得不对,急忙向前赶去,待要看个明白。然而那囚车只是渺渺的在前面走,怎么也赶不上;仔细看时,只看个背影,那女人的面目始终瞧不清楚。晓棠心中惶急,脚下却使不出劲来,眼看着囚车越行越远了。
正在此时,郑同笑嘻嘻的过来,说“兄弟,今天老爷给你一桩好差使,你可要办利索了。”晓棠道:“什么好差使轮得到我?”郑同笑道:“行刑的老崔病了,太爷请你替他出趟红差!完事之后,加赏十两银子!”
哓棠心想:“玉婷妹妹之事正缺钱打点,冲着这十两银子,我便应了这事。”便问到:“那斩首的人犯在哪里?”郑同伸手一指,“那一个不正是!”晓棠凝神一看,果然十字街头的刑台上跪着一人,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颜面。晓棠惊问:“这女子是什么人?身犯何罪?”郑同催促道:“你罗嗦个什么,午时三刻已到,还不快去行刑!”把晓棠望前一推,晓棠心一横,衙役拔出斩标,往地上一抛,寒光闪闪的鬼头刀直奔那女子的后颈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