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引》(10)
元宸又笑,像是觉得身边程烈此时的模样格外惹人发笑一般,“倒也不是什麽非说不可的事情……不知道有幸坐程府马车被程大将军亲手送回去的是城里哪家小姐?”
会告诉他才叫有鬼了。
程烈闷声将头转了过去,语气不善道,“元兄不知什麽时候也如此八卦了?”
“哈哈。”元宸爽朗的回应著程烈的指责,语气倒是越发云淡风轻起来,“没想到今年京城爻家竟然出了两位‘花中人’,程家若是要同爻家结亲……怕是要看傻了朝里那帮老家夥们。”
程烈没有在意自家好友对於朝政风向的暗指,然,他的身体还是因为元宸这句话中所指代的意思而略微兴奋。
结亲。
也就代表著爻幼幼从今往後就只独属於他一个人。
她同他之间的孽缘根本就不是这一次尚未尽兴的“报复”就能算清的,刚巧自己上头的那些老家夥们也整天嚷嚷著要让自己早些成家立业传宗接代──
程烈有些兴奋的拍了拍元宸的肩膀,脑海里“一石二鸟”的算盘已经谋划到了将爻幼幼接回家之後,他俩应该如何好好“相亲相爱”。
元宸被他拍的一愣,反问道,“怎麽了?”
程烈由怒转喜,眼角眉梢都是春色,“我第一次觉得,你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也没那麽讨人生厌。”
“……”元宸顿了顿,抱臂淡淡道,“信不信明日在下就驱媒人前往爻府提亲?”
“喂,元宸你!”
“哈哈哈哈……”
而从程府“逃回”温泉小墅的爻幼幼,可是没有这边两人这样谈笑风生的心情。
阿情不在小墅里,阿意虽然发觉幼幼出发前穿著的衣服已经更换,身上甚至还散发出一种异样的清香,但是,毕竟主子不开口,他也不会多事。
幼幼把自己沈在温泉小墅的泉眼里,只露出来一只鼻子,两只眼睛。
“阿意,我觉得阿情知道後会把我吃了。”
“咳。”
背身站在温泉泉眼不远处的阿意小咳了一声算作是应对主子的追问,他微微睁开眼睛侧身看一眼自家主子裸露在外肩膀上刺眼的红色吻痕,立刻又将眼睛闭上。
心里念了句清心咒,想著的却是──被下了药还能干出这样狼子野心的事,程烈也是蛮拼的。
幼幼此刻很忧郁。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因为自己自己所患的这种奇怪的病而引发出来的苦恼。
第一次跟程烈欢好,於她而言就像是得了病就得吃药。至於吃得究竟是千年人生还是万年灵芝,阿情网开一面由得她挑,她当然要挑自己喜欢,就算苦得发酸也会让自己心情愉悦一点的药。
而第二次,就像是没发病的时候被人凭空灌下去了一大口苦药。
甚至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强迫著灌进肚子里的。
她不否认跟程烈纠缠的时候感觉不坏,但是以程烈的手段和身份──如果再这样继续同他纠缠下去,幼幼拿捏不好,自己最终究竟是会吃坏了肚子,还是被这一剂药给直接毒死。
幼幼伸手拨了拨温泉的水面,洁白纤长的手腕就像是白玉雕琢的一般倒影在了潋滟的泉水之上。
要是每次发病的时候阿情就在身边就好了。
也不知道夸下海口说要救她的所谓神医君墨闲究竟什麽时候才会回来……
最终,幼幼没有等来外出办事的阿情,也没有等来夸下海口的君墨闲。
坐在她眼前,专程来拜访温泉小墅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跟在爻家大少爷身边,虚、情、假、意四人之中排头的影卫──虚一。
幼幼客气的给他泡了杯茶,实际上也不过是往沸水里头随意的扔了一把茶叶。
虚一有些无奈的接过来幼幼亲手递过来的茶杯,淡定受著一旁阿意不断飞过来的眼刀,最终坐定开口。
“大少爷再过三日就要回来,因为放心不下五小姐,所以专程让我提前赶回来报个口信。”
爻家的大少爷,实际上在爻家子孙这一辈里排名当属第三。
爻家男丁式微,嫡母已逝而又二房得势。故而大家明面上便将三少爷的尊称拔高了些,或多或少算是讨好二房的人,也是强调在少爷组里,爻子期绝对是排头的“第一”个少爷。
爻幼幼想不明白的是。
爻子期分明是同爻弱弱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种,但是自打两人懂事起,爻子期更多的时间都是黏在她身边而并非陪著他的亲姐姐。
甚至阿情和阿意也是他强硬的一手安排在她身边的人。
幼幼莫名凭空打了个冷战,脑子里浮现出平日阿情私下在床笫之间同她说的那些宅斗的故事。
──难道爻子期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打入敌人内部的打算,然後趁著自己眼下最为虚弱的时候,将自己斩草除根、永绝後患?
事实证明。
幼幼完全是想多了。
爻子期的马车此时正疾驰在赶往京城的官道之上。
一间被整理的十分舒适整洁的车厢。
其中正襟危坐的贵族公子哥身边斜躺著一个蓬头垢面,明显同整个车队都不搭边的浪荡乞儿。
爻子期看著一旁被他无意间逮住的神医君墨闲,无奈的叹了口气。
君墨闲翘高了自己的腿衔著路旁摘来的野草胡乱的吹著口哨,丝毫没有因自己的存在而降低了爻子期车厢格调的自觉。
这也不怪他心中有怨气。
他分明是在一路帮爻幼幼寻药偶然路过边陲一处荒凉破败的小镇,却没想到竟然在那里偶遇了自己这位相交多年的好友。
当时他正站在百花楼前托腮思索,是否应该混进去打著帮楼里的姑娘调养身子的幌子在此处温香软玉的骗吃骗喝。
没想到,一身锦衣的爻子期便这样不期然的从楼里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
两人打个照面。
四目相对。
君墨闲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爻子期的脸色便瞬间一沈,指使身边车队的护卫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君墨闲给扣了下来。
正所谓,知君莫若期。
“无事不登三宝殿,君神医怎麽会来如此荒蛮之地?”
“……”
君墨闲不爽的冷哼,头朝天眼看云,一点儿也没有要搭理爻子期的意思。
爻子期也不生气,让人从车队里取出来一个古旧的木盒,将盒盖微微拉开了。
君墨闲的鼻子耸动了两下,蓬头垢面的脸上一双眸子瞬间如星星一般闪耀起来。
“你妹妹有救了!”
……什麽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旁爻子期的身子瞬间僵硬,看向他的眼神比深山里掩藏了千年的寒冰还要冰。
“什麽叫我妹妹有救了?你来这里是为了替幼幼寻药?”
君墨闲讪笑,试图打著哈哈掩饰这个因得意忘形而引发的事故。
可,爻子期哪里会让他如愿。
他既然不愿意说,那麽,爻子期便有的是时间,等他自愿开口。
返程的车队里多了个指手画脚无比挑剔的乞丐少爷。
而爻子期更为担心的却是君墨闲所泄露出来的那个信息。
──会让神医君家都束手无策的病,竟然还逼得四体不勤的君墨闲走了这麽远的路前来寻一味珍贵的药材。
幼幼她,究竟得的是什麽病?
18、药石难医
程家的马车停在爻府门口的时候,爻子期的马车也刚巧驶入了温泉小墅。
幼幼一大清早便被阿情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上小墅里的温泉里梳洗完毕,又重新著装,等到她捧著阿意准备好的茶壶托盘走进温泉小墅里专门用来会客的小竹屋里,里头的锦衣公子早已经安然入座,掩饰不住眼下鸦青,正在闭目休息。
阿情跟阿意都是曾经受过爻子期恩惠的人。
此时自然对於突然到访的这尊贵客报以十二万分的敬意。
幼幼抬步走进竹屋,阿意便在後头帮著将竹门合上。
偏安一隅的小小竹屋只听得到外头夏风拂过竹林时树叶婆娑的声音,只看得到屋内点燃的一株熏香,嫋嫋腾起青烟一缕。
幼幼将托盘在竹桌上放了,也在爻子期对面端坐起来。
她知晓这位大哥向来看重礼仪,此刻自然不敢有半分造次。
规规矩矩的沏茶、斟茶,再将茶杯递到爻子期面前的时候,那锦衣公子终於回神,稍稍舒展了眉头,将她手中的茶杯接了过去。
说起来,两人的关系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比平常的兄妹更显要好,然而在实际相处之中,却是爻子期用大哥的身份管制著幼幼一分。
平素懒散没个正经的少女只消听到爻子期的名字,立刻就能正襟危坐端正表情,俨然就是看见了猫的耗子。
爻子期接了茶,只小酌了一口,便将茶杯轻轻放下。
幼幼依旧在他对面坐著,微微低著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见她垂下来的睫毛,仿佛羽扇一般遮住下头一双妙目。
爻子期有些不在状态的想著,时人常说,爻家爻弱弱乃京城第一美人,风姿绰约倾国倾城……怕是说出这句赞扬的人,从不曾见过他这个从小就被圈养在深闺之中的妹妹。
“最近过得怎麽样?”
爻子期最终还是抛出来一个颇失新意的开场白。
幼幼开口,声音依旧软软糯糯,“过得还算不错。”
──不错,才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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